第二部分 临暗.2
　（9）

　有星星的夜

　圣地亚西餐厅。

　快进门的时候，李进搂住小的肩。那是小曾经依恋的味道，但是现在是那么憎恶。小推开他，他又把手放上来，轻声说：“敬业点嘛。”

　小怒斥：“你再这样，我现在就走。”

　“OK！”李进把手放开“小脾气牛牛的嘛。”

　小只恨自己瞎了眼，和这么俗气的人竟然谈过恋。但那个时候，李进真不是这样子的，他风度翩翩地进杂志社，推荐几个他手下的模特儿上杂志的封面。认识不过三天，他就对小说：你是我认得的最独特的女子。

　一句简单的话，俘虏一个二十七岁女子的芳心。

　在这之前，小并不是没有恋过，甚至，那是一次令她灰心丧气的恋。相识三年，见面不超过十次，对方说，这是恋，小就认定那是恋。三年后，这份情无疾而终。小拼命工作了三年，刚进杂志社那会儿，通宵加班是常有的事。就在她刚刚忘记一些伤痛的时候，李进出现了。

　李进出现得恰是时候。小正想重新开始，李进最初呵护的，怎么看，都不会像是假的。

　小想，要怪，就怪自己情商几乎等于零。

　两人别别扭扭地进了圣地亚，离离⾼举双手唤她的名字：“小，小，这边来！”

　李进走在小的后面，离离看看李进，不相信地问小说：“真是你男朋友？”

　小的眼睛却定在离离的后面不动了。

　是林森，他正在冲自己微笑。

　李进夸离离说：“今晚真是美得不像话。”

　离离笑：“别当着小夸别的女人，我不答应。”

　李进把小一搂说：“我媳妇一向宽宏大量，放心吧。”小挣脫李进，李进冲林森笑，他并没有认出林森。

　一个忘如此大的人，你怎么能让他对情认真。

　离离一把扯过小，让她坐到她和林森的中间。李进则自己找把椅子坐下了。

　离离把一杯红酒端到小面前，要跟她碰杯，林森伸出手把酒杯拿下了，说：“她不能喝酒。”

　离离奇怪地看着小和林森：“看来你了解小的嘛。”

　林森说：“这还需要了解吗，她一看就不能喝。”

　李进也加上一句：“是的，她是不能喝。”

　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离离格格格地笑起来。

　喝完酒，小的脸又红了，她红着脸吃一块牛排。李进开始和离离搭话，非要离离答应替一家杂志拍组照片。离离对付这样的男人显然非常的有经验，不停地和他耍着太极，李进笑嘻嘻地说：“你和我老婆关系这么好，就给我一个面子啦。”

　离离说：“谁啊，谁是你老婆？”一面说一面朝小眨眼睛。

　小低着头继续吃牛排。

　李进说：“答应吧，我都答应人家啦。”

　“好吧。”离离快地说“看在小的面子上，答应喽，不过我说好，最多给一天时间，拍不好不关我的事。”

　“放心。”李进⾼兴地说“我找的是最好的摄影师。”

　“最好的摄影师在这儿呢。”离离的手往后一指，一直指到林森的⾝上“除了他，没有更好的摄影师。”

　林森骂离离：“不要胡说八道。”

　离离越过小的⾝子，手一直放到林森的前，拍一拍，说：“林总，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只有你能把我拍得最漂亮？”

　小尴尬地往后让。

　林森说：“不会摄影的人，拍你也会漂亮。”

　离离笑得天花坠，冲小眨眼，‮媚妩‬到极致。离离真是个美女，小竟然到今天才认识到这一点。

　“晚上去K歌吧。”李进说“我请客。”

　“是吗？”离离说“这么好？”

　“你们去吧。”小说“我有事要先回去。”

　“不要扫兴！”离离叫起来“小不许扫兴，今天是我的生⽇。”

　“是吗？”小不信。

　林森说：“她天天生⽇。”

　离离又笑着伸过手来打林森，不知道真还是假。

　但吃完饭一行人还是去卡拉OK厅。李进和小坐进林森的奔驰的后座，离离坐前面。李进好像忽然想起些什么，摸摸头，看看小，再看看开车的林森。

　小把头扭到窗外。

　离离的朋友真是多，在卡拉OK里刚坐下，就被她三三两两地招呼了来。李进忙前忙后，一副极度⾼兴被宰的⽩痴样，离离他们又开了红酒来喝，情歌一首接一首。他们终于渐渐忘掉小的存在。小起⾝，悄悄离开。外面又下雨了，这真是一个多雨的季节。小把外⾐脫下，挡在头上，正打车离开，忽然有人从后面拉住她说：“我送你吧。”

　小莫名地一哆嗦。

　“你还欠我一顿饭。”他说“或者，夜宵也行。”

　小好不容易稳定自己的情绪，转⾝说：“林先生，你误会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子。”

　“那你是什么样子的？”他饶有‮趣兴‬。

　“我要走了。”小说。

　“不许。”他一把搂过小，语气不容拒绝“跟我走。”

　小吓得轻声尖叫，人却⾝不由己地跟着他往前走。到了他的车前，小觉自己人就要虚脫，思想全部处于空⽩，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把车门打开，让小坐进去，替小关上车门，这才自己坐上车，发动了车子。

　车往前开去，小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不过，去哪里也好，总是有个地方可去，总是有个目的地。这么一想，小心里的恐惧全都消失了，甚至冒出一些些探险的喜悦来。这种喜悦让她稍稍到有些舒服，于是小坐直了⾝子，眼光看着前方，不说话。

　他问小：“冷不冷？要不要关掉空调？”

　小说：“不必。”

　他说：“你想去哪里？”

　小说：“不知道。”

　“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你肯定喜。”他说。说完，他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没接。紧接着，小的电话也响了，小看了一眼，也没接，怕它再响，索把电话给关掉了。

　“我也关机。”他说。

　“你不怕吗？”小问。

　“怕什么？”他说“我认为怕的人应该是你。”

　小笑：“我早就是自由⾝，可是离离…”

　他笑着打断小说：“这有什么区别吗？”

　“好吧。”小说“好。”

　“什么好？”他问小。

　“有胆量就好啊。”小说。

　他打哈哈。不再说话了。

　小扭头看窗外，雨停了，星星游出夜空，繁华地挂着，一堆，又一堆，堆満天。

　（10）

　怀抱

　跟他走进那间会所的时候，小忽然想起丽江的那家客栈，客栈的名字：‮夜一‬。

　小第一次对自己有种陌生的觉。好像不再认得自己，不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其实小心里很清楚，这是一个危险的男人，也是小玩不起的游戏，但是她对自己没有办法。然而，正是因为这种“没有办法”又让小对接下来的这‮夜一‬充満了一种带有恐惧的幸福期盼。

　这个世界，真是了套了。

　可是，事实和小想象中的有些不同。这是一个小从没来过的地方，也好像没有那些“暧昧”的觉。他把小带到了一个“读书俱乐部”空间很大，书架是中式的，摆満了各种各样⾼档的图书，还有电脑，可以供你随时上网，椅子很舒适，坐下去，就不想站起来，甚至还有VIP室，只供你一个人使用。

　小摸着那些书，有些不释手，并惊异地发现自己办的杂志居然也在其中。

　“你常看这本杂志？”小问。

　“不。”他说“我只是投资商之一。”

　小吃惊，默默地把杂志放回原处。社长以上的人，她几乎是不认识的。所以本不知道林森这号人物。

　“这杂志不错。”林森说“你做得很用心。”

　小惊讶地回头，他竟然知道她！

　林森却转开话题说：“你看这里也不错吧，我常来这里。”

　小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挑挑眉说：“怎么，不信我是书之人？”

　“呵呵。”小笑“怎么会？”

　“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喜书。”他说“后来才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小，你们周社长每次开会都会提到你。”

　“是吗？”小说。心里却在拼命地想，第一次？那应该是在夜里，他为了离离而来，那夜月光如倾，他忽然而至，手里握着给离离治病的药。那时的他与她，肯定都没想过会有今天的集。

　“你在想什么？”他问小。

　“没。”小‮摸抚‬着一本摄影作品集，问他“你喜摄影？”

　“那是离离在胡说。”他说。

　“你和离离认识多久了？”

　“十几年吧。”他说。

　“情很累。”

　“是。”他答。

　“所以还是不要的好。”小把书拿着，在沙发上坐下来，开始翻看。

　他在她对面坐下，有服务生过来，轻声细语地问要喝什么。他说：“冰咖啡。”小从书里面把头抬起来说：“我要橙汁。”

　服务生点头走开。小对他说：“喝咖啡对睡眠没好处。”

　他笑：“我要‮觉睡‬的时候，一盒咖啡⾖倒进我嘴里也没用。”

　小环顾四周：“这里真好，我从来不知道有这么好的地方。”

　“这里是‮人私‬会所，只接待一些朋友，基本上不对外开放。”

　小豁然开朗：“这里，又是你的地盘？”

　“聪明。”他微笑。

　“林先生。”小把书合起来说“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给我？”

　“那要看你肯给我多少时间。”林森狡猾地答。

　“‮夜一‬。”小说“‮夜一‬够不够？”

　“哈哈。”他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极富杀伤力，所以小只好低下了头去，低着头的小听到他在说：“不够。”

　“你知道我想多久吗？”林森继续问。

　小不语。

　“我想一辈子。”林森说。

　小的心狂跳，她站起⾝来，有种要仓皇而逃的觉。他却一把拉住小的手臂，命令地说：“坐下！”

　服务生正好端着饮料过来，小只好又仓皇地坐下了。

　橙汁有些微苦，小皱着眉抿了一口，眼泪忽然就下来了，滴到杯子里，橙汁于是变得更苦。过了一会儿，他坐到小的⾝边来，一只手抱住小的肩，另一只手拿纸巾替小把眼泪细心地拭掉。他的怀抱温暖，扎实，令小不想挣扎。

　小对自己说，她只是想找一个可以疗伤的地方，做一个关乎情的奢侈的梦，至于明天，小的⽇子还是小自己一个人过。

　“累了，就休息吧。”他拍拍小的背。

　“嗯。”小趴在他的口，听着他的心跳。

　他只是抱着她。

　墙上的钟指向夜里十一点整，整点的时候，那只精致的钟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俱乐部里也再没有第二个客人。四周安静得像是到了天堂。这是小寻觅已久的天堂。

　小就这样睡着了。

　（11）

　误会

　醒来的时候，小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小的沙发上，⾝上盖着薄被。

　茶几上有张纸条：“公司有急事，我去处理，等我午饭。”

　‮夜一‬过去了，居然还有午饭。

　小坐起⾝来，整理一下自己的⾐服。睡了‮夜一‬的她看上去精神不错，脸⾊也不错。回想昨夜，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不可思议。

　小到卫生间里把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拿着自己的包走出了会所。夜里肯定又下过雨了，而且应该是刚刚才停，地面还是的，天蓝得有些发皱，小打了一辆车回到家。

　房东站在门口等她。

　小说：“就这两天，我一定房租给你。”

　“有人要租这房子。”房东说“每月比你⾼出两百块的价格，你叫我怎么办？”

　“我们有合约的。”小说“一年，你不要忘了。”

　“你不按时房租，合约有什么用。”房东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看上去有些傻，脑子还是够用的。

　“那好吧。”小说“我今晚就搬走。”

　“搬走也要把这个月房租补齐。”

　“好。”小说“你稍晚些来。”

　小回到房间，把门关起来，给李进打电话，李进接了，小第一句话就是：“还钱。”

　“⻩世仁都没你狠。”李进说“等离离这事办完，我肯定还你钱。”

　“我要房租。”小说。

　“你不至于吧。”李进说“这点钱都没了？”

　小忍住內心的悲愤：“你到底还不还？”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李进说“行了，乖，自己想想办法，我约了离离试镜，时间马上就到了。”

　“在哪里试镜？”小说“我来。”

　“你别闹了，”李进说“你就不怕离离你？”

　小一时不明⽩什么意思。

　李进就补充说：“你都有姓林的罩你了，怕什么，别以为我真什么都不知道。”

　小气得摔了电话。‮机手‬在地上裂成两半，小的手抖着，怎么也没办法让它恢复原状。这时又有人敲门，小从沙发上站起来，光着脚冲到门口，拉开门大喊一声：“不就是房租吗，你没完没了啦！”

　站在门口的不是房东，是穿得像棵橘子树的夸张的点点。她被小吓了一大跳：“小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小一面说一面把她让进来。

　“社长大人让我来请你回去。”点点说“他说杂志没你不行。”

　“别忽悠我了，这地球没谁都照转，您替我谢谢他的好意，我不回去了。”

　“你真是个要面子的女人，这是你最大的弱点。”点点把脸靠近小说“告诉我，是不是跟李进翻脸了？”

　小点点头。

　“我早说过那小子不是个东西。你非不信。”点点拍拍小的头说“没所谓啦，吃一堑长一智，下回遇到男人的时候当心些。”

　“是。”小说。

　“你低调得让我不肯相信。”点点替小把‮机手‬装好，拉起小说“走吧，上班去，丽江的版也上了，社长大人还说给你加工资。”

　“借我一千块。”小说“我还暂时不想搬家，书太多了，搬起来⿇烦。”

　“哦，好。”点点说。

　“我饿了。”小说“煮碗面吃了再上班去。”

　“哦。好。”点点说“替我也下一碗。”

　吃完面条，点点和小一起下楼，为了配合点点，小特意穿了一套绿⾊的裙子，两人花枝招展地走到楼下，看到一辆漂亮的小跑车正好开进来，见到她们，停住了，先跳下车的是李进，然后是离离。

　离离看着小，冷冷地说：“我有事问你。”

　“问吧。”小说。

　“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我的男人？”离离说“你胆可真够大的。”

　“我不明⽩你说什么。”小说。

　“得了吧。”点点看着李进说“就这样的衰男人，你以为我们小想要，扔都来不及，你要捡尽管捡了去！”

　不明情况的点点完全会错了意。

　李进耸耸肩，表示这事与他毫无关系。

　小制止点点，拉着他往小区外面走。

　离离一把拦住她：“我警告你，不许来，不然，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他吗？”小问。

　“当然。”离离说。

　“那就珍惜他。”小说“至于你担心的事，完全不必担心。”

　“难道你不他？”离离问。

　“是的。”小说“不。”

　“你敢当着他说这话吗？”离离问。

　“我不会。但不是不敢。”小说“因为这样很无聊。”

　“哈哈哈。”离离笑起来“你跟他共度良宵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无聊呢？”

　“我不想解释。”小说“随你怎么想。”

　“因为你解释不了。”离离说“我今天才明⽩，我们有缘原来是这么回事。或许丽江之行就是个预谋吧，叶小，你真是有着十⾜心计的可怕的女人！”

　“呵。”小本来很气，却又觉得可笑之极，实在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离离的眼睛上上下下地看着小，然后她叹口气说：“如果你真的他，如果你不嫌他老，你就去吧，吧，吧，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点点捅捅小：“她在说谁，谁老？她到底叽里咕噜些啥呀！”

　“走吧。”小拖着点点往前走。

　点点一面走一面叽里咕噜地说：“我怎么觉，这事有些诡异呢。”

　“叶小！”离离在她⾝后喊“叶小你站住！”

　小转过⾝去，离离站在那里，离小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声音尖尖的：“叶小，我赌你会后悔的，不信你等着瞧！”

　小不是怕，却还是莫名其妙地哆嗦了一下。

　（12）

　要走了

　下午的改版会，差不多开了四个小时。好几次，小都忍不住把IPOD拿出来，偷偷放在耳边，点点给她发短消息：不听歌要死人啦。

　小喜听歌是出了名的。

　很多的时候，歌曲是不变的朋友，疗伤的好药。

　社长忽然点名：“小，你来说说。”

　小连忙把耳塞收收好：“其实我们杂志在上升趋势，又有稳定的读者群，变来变去不一定是好事。”

　“你这话一讲，我们今天下午的会算是⽩开了？”社长的脸冷下来。

　小说：“我确实是不赞成改版，要改也要等到明年。我们不要怕那些新杂志，他们一时半会儿成不了气候，我们应该以不变应万变才对。”

　“散会！”社长说。

　小起⾝，社长又说：“叶小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点点冲小吐吐⾆头，小倒是一点儿不怕地跟着社长到了办公室，社长大人很客气地到饮⽔机前替小倒了一杯⽔，之后才说：“你年轻，可也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不要这么意气用事？”

　“好。”小说。

　“我决定升你为编辑部主任。”

　“不会吧。”小说“刘老师不是做得很不错？”

　“他的思想跟不上，你做杂志是个天才，我们早就该升你了，只是你太年轻，必须要等到今天。所以，你不应该放弃，更不要跟我再说辞职的事。”

　“社长！”小慌起来“我辞职真不是为了这个。”

　“我知道我知道！”社长说“我知道你不是为了这个，这个决定我早就想宣布了，集团那边也是这个意思，你作好准备，下个月就正式上任。”

　“这…”小说“这…”“别犹豫了。”社长说“我们还等着看你的新举措呢。说句实话，杂志现在难办，竞争又是这么烈，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够使，我们这帮人，早该退休了。”

　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去吧。”社长说“刘老师那边你不必担心，集团会安排好他，以后也不会妨碍你的工作，你就放手去做吧。”

　小苦着一张脸出来，点点问：“啥事？”

　“没啥事。”小说“你借我钱，我得过些时⽇再还你。”

　“早准备好了。”点点递给她两千块说“楼下‮行银‬取的，不急，慢慢还我。”

　小的眼眶红了。

　“别哭啊。”点点说“我们这么好的朋友。”

　“我要辞职了。”小对点点说“这次是真的。”

　“不会吧。”点点说“被社长批评了？”

　小摇‮头摇‬，不愿意多说。

　“忍忍就过去了。”点点说“你今天不该当众顶撞他，人嘛，都是要点面子的，你别放在心上。”

　“我真的要走了。”小说。

　“你决定去哪里？是不是有更好的杂志要挖你？”

　“不是。”小说“我想回南京老家去。”

　“不是吧！”点点还是不信。

　“这两千块谢谢了。”小说“我会尽快还你的。”

　点点依然不信，茫然地看着小。在她忽然相信了的时候，她的眼泪涌了出来，小连忙找纸巾来替她擦拭。点点和小一样，都是北漂一族，两人常常一起加班一起购物，要说到分离，情上肯定是过不去。

　“不要走嘛。”点点呜咽着“留下我一个人好没劲的。”

　“对不起。”小只能这么说。

　两人手挽着手走出杂志社，天已近⻩昏，小跟点点说自己最近喜上的一首歌，歌的名字叫《临暗》，点点说，啥意思啊，听不懂。小说歌我也听不懂，但就是好听，不过我知道临暗是什么意思，在客家话里，是⻩昏的意思。

　点点说：噢。

　小说：其实⻩昏比夜晚还要可怕，因为⻩昏就意味着黑夜将要来临。

　点点说：噢，有点悬。

　小说：每个人的一生，也许都要遇到这种临暗的时候，我总是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下，不要怕，等真正的黑暗过去，就会天亮了。

　点点把小挽紧一点点说：噢，原来你还是一个诗人。

　两人说着，就看到林森的车开了过来，小下意识地想躲，但其实本就无路可躲。

　林森把车停下，摇下车窗，对小说：“我送你们。”

　点点识趣地说：“不用了，我还有约会。”说完，附到小耳边狠狠地说：“你对我隐瞒军情，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说完，点点哈哈笑着，拦了一辆的士快速离开。

　小迟疑了一下，决定去拦下一辆的士，林森已经从车上下来，他握住小的手腕说：“走吧。”

　小只觉得自己不能够呼。刹那间，她疑心自己是不是还在丽江的那场梦里没有醒来，于是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臂。

　“我们走吧。”林森看穿一切地说“昨晚不是也没发生什么事吗，你担心什么呢？”

　小的脸一下就红了。她挣脫林森说：“我真的要回去了，你不要拦着我。”

　“可是我本就不打算放你走。”林森说。

　小红着脸瞪着眼看着林森，她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男人！

　“五年前，我就不应该放你走。”林森说。

　小完全陷⼊糊状态。

　“想知道的话，上车我就告诉你。”

　小终是上了林森的车，人最可悲的就是这一点，永远也敌不过对自己或是对别人的好奇心。

　（13）

　表⽩

　林森的车在夜的都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走。

　车上坐着小。

　林森问小：“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见过我？”

　“不记得。”小说。

　林森叹气：“你肯定是不记得。”

　小说：“林先生，我想你可能是记错了。在丽江之前，我真的不曾见过你，甚至，我都没有听说过你。”

　“五年前的圣诞节。”林森说“集团的聚会你参加没？就在华侨大厦。”

　小费劲地想，应该是参加了。那一年，她刚刚大学毕业，进⼊这一行，因为太喜做杂志了，所以意气风发，天真可，认定世界就在自己的手里。

　“那‮夜一‬我心情非常不好，喝醉了。”林森说“我在去卫生间的路上吐了，你正好经过。”

　“啊？”小真是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你扶我去了卫生间，替我找来了服务员。”

　小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我跟你说谢谢，你冲着我笑，对我说，圣诞节快乐。然后离去，”林森说“那微笑点亮了我。”

　“林先生，你肯定记错了。”小说“我一丁点儿也不记得有此事。”

　“我虽然老，但记不坏。”林森说“丽江那天晚上，我敲开门，你也是这样冲我微笑，当时我还不能确定，后来，你跟我一班‮机飞‬回来的时候，我就肯定是你了。”

　小说：“林先生，我真怀疑你是编剧。”

　“呵呵。”林森笑“你可以不用相信，但是，我要告诉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呢？”小虽然被打动，心里的悲伤却远远盖过幸福“林先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规律，即便是玩游戏，也不能超越这些规律的。”

　“那你跟你一个世界的人又得到了什么呢？”林森说“十万块，对你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

　小涨红了脸：“你调查我？”

　林森笑：“你错了，调查你的不是我，是离离。”

　“林先生。”小说“请你停车，让我下车。”

　“我带你去见离离。”林森说“你坐好。”

　“我谁也不想见！”小大喊大叫“你停车，我要下车！”

　林森急刹车，车停在路边。

　小拉开车门。听见林森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幸福。”

　小还是下了车，走得毅然决然。

　和李进认识就是一个错误，小不想一错再错，一伤再伤，这简直是肯定的。

　回到家里，小给妈妈打电话。

　妈妈说：“你确定要回来，就回来吧，反正家里的房间一直替你留着。”

　“对不起，妈妈。”小说。

　“回来吧。”妈妈说“你在我⾝边，我会安心一些，暂时要是找不到工作，就在家里歇一歇。”

　小的泪无声地从脸颊上流下来，无论走到哪里，还是妈妈最好。

　房东又来敲门，小隔着防盗门把钱递过去，跟她说：“最迟后天搬，我有一些书要整理一下。”

　“好吧。”这回她宽宏大量的“需要帮忙也跟我说一声。”

　“小！”李进忽然出现在门口“小，我来了。”

　一看他就是喝多了。

　小赶紧把门关上。

　可是半分钟后，李进就站在了客厅里，他喝多了，却并没有忘记换上自己的拖鞋。

　小倒是忘了，他也有这里的钥匙，不然，应该把门反锁才对。

　“小。”李进靠近她，在她的面前蹲下来，说：“小，我对不起你。”

　小厌恶地推开他。

　“我跟人投资公司，没想到被人骗，我也是没办法，所以才会骗你。”

　“是一开始就骗，还是后来才骗？”小单刀直⼊地问。

　“一开始没有。”李进举起手发誓“我发誓我是你的，我只是没办法。”

　“算了。”小站起⾝来“你走吧，那些钱，我不让你还了。”

　“可是我一定要还。”李进说“你去跟林森说一声，骗我钱的人不敢拿他怎么样，只要他一出面，钱肯定会还给我。”

　“认识你是我今生最大的辱。”小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这句话，指着门外说：“你走，永远都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李进扑上来，紧紧地抱住小不肯放。

　小甩不开他。

　“别离开我。”李进说“小我是最你的，你要帮我，你要帮我。离离都说了，你跟林森说，比她跟林森说还要有用。”

　“你滚开！”小拼命挣扎。李进却越抱越紧，像是要让小窒息，小挣扎不动了，內心的绝望像火一样在熊熊地燃烧，却无能为力。

　李进终于松手，他的靠近小的，在小的边说：“只要你答应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会给你幸福。”

　一天之內，有两个男人承诺要给小幸福。

　小一句话都不想说，她终于挣脫他，爬到沙发上，把自己抱住，全⾝无力。

　李进又靠过来：“小，你答应我。”

　“走开！”小全⾝发抖地大声喊叫着“你走开，走开！”

　李进却不知死活地伸出手，再次抱住了小。

　小顺手抓起茶几上的剪刀，那是刚才整理书时用来剪绳子的剪刀，它锋利地扎进了李进的手臂，鲜⾎在瞬间冒了出来。

　小尖叫，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14）

　真走了

　当晚，小就搭乘火车回到了南京。

　票买晚了，没有卧铺，小只好坐在硬座席里。

　火车摇摇晃晃，小的耳朵里塞着IPOD，世事皆与自己无关。

　累到极致的时候，人是绝对不知道累的。

　李进这会儿应该在医院里，十万元抵一个伤口，他的智商认定是值的。但小知道输的还是自己，手臂的伤和心灵的伤怎么可以同⽇而语呢。

　敲开家门的时候，妈妈好像并不觉得惊喜，只是说：“噢，回来了。”

　“回来了。”小说。

　小在家里睡了整整一星期。喝妈妈做的汤。妈妈也是一个人，小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总是说，男人不是好东西，所以小一直不曾谈恋，第一场恋开始和结束都莫名其妙，第二场，更是莫名其妙。

　很多年里，小都曾觉得妈妈不可理喻，甚至心理上有问题，所以毕业后，死活也要留在‮京北‬不肯回家。经过这些事，她却忽然懂得了妈妈。

　自己是妈妈的女儿，看来有逃不脫的和她一样的命运。

　事到如今，妈妈却没什么话可讲，只是变着法儿煨汤给她喝。南京的秋天已经有些微凉。妈妈住的是老房子，窗户不挡风，窗帘还是中学时代的那一幅，只是洗得有些发⽩。小在这里长大，离开后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那是第一次恋吧，妈妈跟她说：不行，不可以。小从不和妈妈吵架，那一次也没有，她只是对自己说不会再回来。

　但最终还是回来了。

　一个月后，小跟妈妈说准备去找工作。她把随⾝带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接上网线上了网。信箱里全都是信，最多的是点点的，点点在信里说：“你的书我给你全寄回去了，李进也没事了，出院了。亲的，我想你，一切都会过去的，你答应我你要快乐。”

　再有就是一些作者的信，他们并不知道小已经离开，还在充満热情地给小投稿。

　小给点点回信：亲的，我没事了。

　回完这封信，小对自己说：是真的没事了。

　时间，的确是个好东西。

　没想到点点很快就回了信，她说：上Q。

　小上了Q，点点又坚持要‮频视‬。

　小跑到卫生间里洗了一把脸，涂了一点口红，再用粉饼把腮扑亮一些，这才上线，冲着点点微笑。

　点点说：“哇，越发漂亮年轻。”

　小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早说过我会没事的。”

　“哈哈哈。”点点笑“我也辞职了。”

　“怎么呢？”

　“杂志要停办了。我赶紧换了一家新的，好在我有经验，不需太仰人鼻息。新杂志给我很大的空间。”

　“我还是不太明⽩，杂志不是办得好好的吗？”

　“上头有上头的想法。”点点说“我们这些普通人，哪里会弄得明⽩！”

　“哎。”小叹息。

　“还有新闻你要不要听？”点点说。

　“说啊。”

　“李进要结婚了。”点点说“他娶了现在最红的模特儿，叫离离。”

　厨房里，烧的⽔开了，壶在尖叫。

　小说：“点点，就这样吧，我要装开⽔去啦。”

　说完，小下了线。

　开⽔壶一直在尖叫。妈妈买了菜正好开门进来，看着发呆的小，没说什么，匆匆换了鞋径自走到厨房里去了。

　妈妈关了煤气，周围安静了下来。

　小的心，却被什么莫名的东西掀起了巨浪，排山倒海。她忽然忆起一个温柔的声音，那个声音在她的⾝后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幸福。”

　小不是不想要幸福，只是小要不起那样的幸福。

　幸福的背面，往往是伤痕。

　所以，小宁愿选择什么都不要，将心付于一面平静的湖⽔。

　至于底下的波澜壮阔，小想，与自己无关。

　可是有一些明明跟自己无关的结局，还是敲痛了小的心。

　“你没事吧？”妈妈过来摸摸小的额头说“你不是说要出去找工作？”

　“就去。”小说。

　“你还年轻，又有经验，肯定有人会要你。”妈妈很少说这么让人快的劝告的话，小由衷地冲着妈妈微笑。

　走在南京的大街上，小忽然发现街头有离离的广告牌，她代言的是一个洗发⽔的广告，长发如瀑，巧笑嫣然。

　记忆中的离离是短发。怎么只是短短的时刻，就变长发了呢？或许是记忆欺骗了自己，或许，这本就不是离离。

　不管如何，过去，它已经过去了。

　下部

　序

　九月十八⽇‮乐娱‬版头条新闻：名模离离死于离奇车祸。

　报道上有图片。

　两个戴墨镜的男人，低头穿过围观的人群。

　报道很长，围绕离离的死，有很多的八卦，小无心看上去，她只知道，此刻，有人在伤心。

　小把‮机手‬拿起来，放下。拿起来，又放下。

　‮机手‬猛然响起，小连号码都没看就慌地接，那边是点点，点点说：“小，你看报纸没有，天啦，你看没有？”

　“看了。”小尽量冷静地说。

　“警方带走了李进。”点点说。

　“哦。”

　“看来你真的是无所谓了。”点点说“这样也好。权当看别人的故事吧。”

　小挂了电话，眼角的余光看到那张花花绿绿的报纸。

　她知道，有人在伤心。

　只是，她并没有关心他的权利。

　只是，自己也伤心。

　小把头埋进双膝。离离，亲的，你一路走好。 　ｍ.ＭIｙＡｎXｓ.ｃ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