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跪下
⽗亲在时

书如命,这间书房中珍蔵了不少⽗亲苦心寻来的世间罕见孤本。
⺟亲一直相信⽗亲的魂魄始终在暗中守护他们,所以她相信⽗亲会时不时地回到这书房中。
郭圣通轻轻掩上门,走到南窗下的苇席上跪坐下来。
⺟亲仍在全神贯注地写字,郭圣通不敢出声打扰,她的目光慢悠悠地扫过整间书房。
十三年了,这里还是一点都没变。
鼎炉中燃着炭火,热气一点点地往外渲染。
琴案上摆着一把九霄环佩琴,⺟亲很少弹,但保养的很好。
郭圣通偶尔拨弄一下琴弦,音⾊仍旧悦耳悠长。
绿釉⽩莲陶瓶中

着几枝梅花,在青烟缕缕中红的如梦似幻。
她深

了口气,那股梅花香味立时便往心下钻。
真是奇怪。
明明这屋里这么暖,梅花的香味却仍是冷的。
偌大的书案上依次摆着笔、墨、纸、砚、笔屏、笔筒、笔洗、⽔中丞镇纸、

尺、秘阁、贝光、书灯等等。
⺟亲在书案前坐的笔直,凝神写字。
明亮温馨的光影照在⺟亲脸上,把她侧脸的弧度勾勒的优美而柔和。
灯下看美人本就越看越美,何况时光待她格外宽容。
⺟亲今年三十四岁了,可哪怕是⽩⽇里凑近了看,⺟亲眼角也是没有细纹的。
只是,⺟亲如今紧抿着双

,脸上神情与其说是平淡还不如说是冷漠。
⺟亲好像是生气了?
可是⺟亲为什么生气呢?
郭圣通还以为进来后⺟亲就会和她说起联姻的事,却不想⺟亲始终在写字。
而且,⺟亲怎么像是在生她的气呢?
郭圣通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因为⺟亲把她叫到了书房来。
以前郭况因为调⽪顽劣而气走了好几个讲席后,⺟亲生恐他将来长歪了,把他叫到了书房中让他跪下,让他当着⽗亲的面悔过。
虽然那个时候,郭况不明⽩⽗亲在哪。
毕竟,书房中是没有牌位的。
但⺟亲那般严肃的样子叫郭况有疑问也不敢问,他只好硬着头⽪在脑海中想象着祠堂中⽗亲的牌位然后对着空气认错。
他后来跟郭圣通说,⺟亲说跪下时声音明明不大,但还是把他吓的膝盖一软立时就痛快跪下了。
他深

了一口气,形容那时的

觉。
“就好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回忆到此,郭圣通深

了口气,鼓起勇气望向⺟亲,“阿——”
“跪下!”
仿佛是为了和郭圣通的回忆唱和,郭圣通的“⺟”字还哽在喉咙里,就被⺟亲的轻声断喝打断。
她头⽪一⿇,心下一颤,和郭况当初一样极其痛快跪下了。
没有半点犹豫,没有半点纠结,就这么扑通一声跪下了。
幸好因着是冬天,书房中铺了厚厚的⽑毯,她的膝盖还算不上太疼。
虽然,还是有些发⿇…
更准确的说,她的心被这烈猛的一跪吓的忘跳了半拍,而后便是发⿇。
⺟亲说完“跪下”后仍然继续在书案前写着字。
郭圣通偷瞄了⺟亲好几次,见⺟亲脸沉如⽔,总算明⽩郭况口中暴风雨前的⺟亲是什么样子了。
可是,⺟亲为什么生她的气呢?
总不能是⺟亲发现了她重生的秘密吧?
郭圣通在心中烈猛地头摇,不可能!
她刚从那场怪烧后醒来后,是变了许多。
⺟亲也觉察到了,但郭圣通想⺟亲应该只是以为她长大了。
就像郭况,从前那么不

念书,如今不也变得和⽗亲一般

书如命了?
可话是这么说,郭圣通心下仍是止不住的发慌。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亲为什么生气?
为联姻的事生气?
那应该气大舅啊。
可是,⺟亲绝不是那般不知顾全大局的人,她即便不能接受也会理解大舅的难处的。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亲到底为什么事生气啊?
郭圣通蹙起眉头来,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小心翼翼地望向⺟亲,试探地准备张嘴询问。
⺟亲就像心有所

一般,冷冷地瞥过一眼来。
⺟亲的眸中燃着怒火,只不过她在极力遏制着。
郭圣通

咽了一下口⽔,垂下头不敢再说话。
她长这么大,⺟亲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
哪怕从前她不能理解⽗亲把家财全让给叔叔时,⺟亲也没有这么生气过,她只是不再和郭圣通说起⽗亲。
郭圣通这么想着,头⽪又微⿇起来。
她是犯了什么大错,能让⺟亲这么生气?
屋內刻漏滴滴哒哒地走着,郭圣通起初还时不时扭头去看,到后来便懒得看了,跪在地上放空思绪。
等着⺟亲终于放下笔时,已是戌时末了。
郭圣通听着⺟亲搁笔的动静,立时回过神来,仰起脸怯生生地望向⺟亲。
虽然还不知道⺟亲为什么生她的气,但她莫名地就觉得心虚气短。
或许,这就是⺟亲的威严吧?
⺟亲看向她,脸上仍是波澜不兴,“腿⿇吗?”
这是要让她起来了吗?
郭圣通连忙点头,“不止⿇,还疼,跪了这么久我的腿都不过⾎了。”
⺟亲缓缓站起⾝来,“继续跪着吧,离把腿归废还早着呢。”
“啊?”郭圣通讶然,而后乖觉地低下头去。
⺟亲的脚步声轻轻响起,郭圣通⾝前转瞬间便被一团

影笼罩。
“抬起头来。”
郭圣通顺从地仰起头来。
“当着你⽗亲说说,你哪错了?”
啊?
她哪错了?
她也不知道啊!
郭圣通愕然,

着⺟亲薄怒的目光嗫嚅道:“…我…我不…”
然而很显然的是,⺟亲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亲不等郭圣通说完,便冷声问道:“谁教的你欺瞒⺟亲?”
“我没有。”郭圣通下意识地反驳道。
“你没有?那你告诉我,你早知道联姻的事了为什么不来和我说?偏生要等着已成定局时由你大舅告诉我?”⺟亲气极,脸上的冷漠淡然不再。
啊?
郭圣通松了口气,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
原来是说这个啊,她还以为⺟亲发现了她重生的秘密。
她仰起头来,望向⺟亲解释道:“我并不是要瞒着您,而是那时…我以为我能说服大舅…
我怕您担心才…是我错了…”
⺟亲没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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