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有多重
——《子舟夜话》开场⽩(二十)
关于生病的记忆要追溯到儿时。
由于没有吃上⺟亲的

⽔,免疫力很差,从小,我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体十分羸弱。以至那些医生

人,大多是⺟亲三天两头带我看病结识的。
幼时给我治病的医生如今在路上偶遇,⺟亲就会让我大声招呼,对方总会吃惊:“呀!长这么大啦!你⽗⺟养你不容易哟!”唏嘘间,⾜见时间留给记忆的断层难以丈量。
⽗⺟在我⾝体上的确花了不少心⾎。那时,他俩通常一个守上半夜,一个守下半夜,提心吊胆怕我再生出祸端。
生病的时候总能格外知晓人间冷暖。
刻骨铭心的一次,

冒咳嗽。⺟亲开来中药,处方上有一味药引子是冰糖。冰糖在八十年代初还是稀罕物。恰巧某亲戚家不少。⺟亲为此登门造访。亲戚却将冰糖蔵着掖着不愿给。⺟亲回家后十分恼火,叫⽗亲登门才讨来几粒。此后,⺟亲时常告诫:人一定要有志气,不管什么东西都要亲手挣来,别人的永远是别人的,自己有了才是自己的。童年的病中小事引出了深刻的人生哲理。
童年的无知让疾病带来的痛楚变得无⾜轻重起来。长大后,慢慢开始对疾病心生畏惧。
一次不慎染病,晚上10点多,自觉情况严重,慌忙冲到医院打点滴。化验结果,尿

中某项指标出奇得⾼。一瞬间觉得生命在病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疾病的威力实在大巨。除了⾁体遭受的摧残,精神的磨折也随病情的变化而波动。担忧、恐惧、猜疑、忏悔,各种复杂的情绪掺合在一起,五味俱全。
渐渐地,开始有意无意远离医院,害怕看见各种各样惨不忍睹的画面。曾经信誓旦旦地说:“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在两种职业间选择:医生或者哲学家,给人⾝体和灵魂上的扶持。”现在想来,做医生只能是一个梦罢了,因为那需要

视生命最惨烈面目的勇气。也因此对医生充満敬畏与崇拜。
病痛唯一给人安

的是它给人思索生命的时间与空间。病痛中的人离生命最近。只有在病痛中,才能亲⾝

知生命的不易与健康的价值。甚至,能教人在刹那间明⽩曾经难以理解的人生命题。
一直觉得,独⾝潇洒自在,无牵无挂,是理想的生活状态。却在一次偶然后,改变了看法。
某次,独在异地不小心嗑了鼻子,⾎流如注,情形十分恐怖。后来,觉得⾝体开始不断下坠,以为生命接近尽头,紧张到不能自已。突然觉得人是需要一个

人、一个家的。自觉生命无常的时候,竟想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终于明⽩,人真的需要一个归宿。只是没有料到,命运竟以这种“⾰命”的方式,给了我如此深刻的答案。
前天看凤凰卫视,正好播专题片《复活——海若⺟亲眼中的生命传奇》,一路看下去,有一种

同⾝受的理解。生命在辗转不易间昭示着它的坚韧。专题片末尾,劫难后的海若说:“人的健康最重要!没有健康,一切都做不了。”听了十分受用。
想起史铁生《病隙碎笔》中的一段话,读后慨然。他说:“生命的经验是一步步懂得満⾜。发烧了,才知道不发烧的⽇子多么清

。咳嗽了,才体会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刚坐上轮椅时,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岂非把人的特点搞丢了?便觉得天昏地暗。等到又生出坐疮,一连数⽇,只能歪七扭八地躺着,才看见端坐的⽇子其实是多么晴朗。后来又患‘尿毒症’,经常昏然不能思想,就更加怀恋起往⽇时光。终于醒悟,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前面都可能再加一个‘更’字。”
正因为有了病痛的存在和提醒,人间的冷暖就变得格外分明,人生最有价值的东西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2003年2月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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