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嬷嬷将荔枝红紫外壳细致剥下，一个个莹润⽩
的荔枝果⾁被放到盘盏上，她轻轻的将盘盏往太后那边送了送。太后挑了一个放到口中，果⾁溢了満嘴，有些过分甜了，她用帕子按按嘴角，吩咐道：“别剥了，这些都给九儿剩着。”
常嬷嬷应了声，将剩下的荔枝收好，又添了些冰块，她悄悄看了眼跪在太后面前的东华门当值侍卫。
“太后娘娘，当⽇，太子殿下也亲眼所见。”
太后擦拭嘴角的手一顿，她抬起眼，将⾝子斜靠在贵妃塌上，面上没有过多的情绪，朝常嬷嬷招了招手，道：“哀家知道了。先下去吧。”
常嬷嬷掀起帘子，亲自带着他走到殿外，从袖子中掏出些银子。
侍卫连连行礼道谢，常嬷嬷皱了皱眉，草草打发了他去。
她匆匆回到殿內，看着太后已经由着宮女服侍换上寝⾐，
言又止。太后见她进来，将手里的佛珠放到了她的手心，扭过头淡声道：“让九儿来一趟吧。”
常嬷嬷留有细纹的眼角慢慢堆叠起来，她笑着应声，刚走了没几步，就又被叫住。
“跟她说，哀家不急，等她用完晚膳再过来。”
常嬷嬷这下子心里更明⽩了，太后娘娘看起来不是直接反对的模样，既然这样，郡主也可多给自己争辩争辩。
天⾊已经暗了下来，太后惯常睡得很早，每每晚膳时间都与陆琼九错开很多，太后也叫陆琼九不要拘着，晚膳分开吃就好。
她老了，九儿还年幼，可不能陪着她这个老婆子晚起早睡的。
少年人啊，得有少年人的精神气。
殿內点了烛火，太后端坐在
榻上，烛火⻩⻩昏昏的光给她镀上了一圈柔和光晕，褪去了⽩⽇里太后娘娘的威仪凌厉，此时的她，就是个満目慈
的老人。而这个老人，
合烛台的光，眯着眼，颇为费力的捧着一卷书看着。陆琼九进来时脚步轻轻，从常嬷嬷那里取了剪刀，她斜着⾝子，将剪刀伸到火中，轻轻拨弄剪去有些过长的蜡杆，瞬时，室內亮了些许。
“皇祖⺟看书，该叫他们多点些烛台的。”她还是⽩⽇里那⾝枣红⾊襦裙，纵然室內已经昏暗几许，却丝毫没有清减她半分娇丽灼华。
太后放下手里捧着的书卷，缓了缓有些酸
的眼睛，才将视线投放到她⾝上。她指了指一旁桌子上的盘碟，“这个时令，得些荔枝不容易，你去尝尝鲜。”
陆琼九展颜一笑，说着讨乖的话，“皇祖⺟这里的东西就是比常乐宮那边的好”，她不推脫，自己动手，剥下一颗颗荔枝硬壳，往嘴里塞満了果⾁。
这吃的着实没有贵女的端庄，却叫太后
和常嬷嬷看的心満意⾜。
她吃的开心，却也没忘偷偷摸摸瞧着皇祖⺟那边的动静。
本已是皇祖⺟⼊眠的时间，却唤她来，自然是有事要询问的。
“九儿，你归宮那⽇可有发生什么事？”
她也不隐瞒，点点头。
陆琼九手心动作不停，又将一颗大硕圆润的荔枝塞到嘴里，香甜果汁一路润到喉咙。
她在婢女的伺候下净了手，才朝着太后的
榻走去。她不着急回答，褪了鞋袜，小猫儿般的钻到
榻上，缩着肩膀凑上太后的耳朵，密友一般的俏⽪耳语。像是告诉亲密姐妹心上的儿郞那样，窃窃私语，诉诉钟情。她不蔵着，也不掖着，他的好，她着实一早就想告诉皇祖⺟了。
“他呀，待我极好。”
她说完，便乖巧坐回原地，垂下乌睫遮挡着的璀然眼瞳里満是涩羞。她着实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珉住要⾼⾼翘起的嘴角。
太后良久的打量她，连着那句直⽩的不知羞的话，一齐升腾的热度，将她的脸熏的红了又红。
她佯装有底气的撑了一句，“他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太后轻嗤了一声，“最好？九儿说这话，真是叫哀家与你舅舅寒心呐。”
“皇祖⺟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她声音低了下来，手指绞着帕子，噘着嘴，委屈又带些埋怨。
黑⽩分明的眼瞬间盈上了⽔意，她眨巴两下，那透明的晶莹好似就要脫落而出。
太后被她这模样逗乐了，她一贯知道怎么充分利用自己这⾝好⽪囊。
“行了行了，收收你那不要钱的泪珠子，哀家做皇后时，每每看到嫔妃们哭哭啼啼，都恨不得撕了她们的脸。”
太后话语里带了些似假半真的
狠，陆琼九嘎然止了她那既不要钱也不费
情的眼泪儿。“皇祖⺟，您恐吓九儿”虽是假哭，但到底还是红了眼眶，
搭鼻子，还是怪可怜见儿的。太后侧过脸，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才刚亲近几天，这丫头就満脑子想着嫁人了？
她
怪气地问了一句，“发展到哪里了？”陆琼九眼睛一亮，看着太后的⽔眸里流露了异样，她煞有其事的捂住了嘴巴，“皇祖⺟真是的，羞死人了。”
常嬷嬷帮她们放好帷幔，紫檀木所制的长寿
，陆琼九娇小的⾝子就占了一个边角，眸子亮的不可思议。常嬷嬷清了清嗓子，瞥到了太后脸上的惊疑，讪讪道：“老奴先出去，一会儿还劳烦郡主服侍太后娘娘用些助眠的药。”
常嬷嬷带着服侍的宮女如鱼贯出，陆琼九看着都走的差不多了，才挪着
股，抱着膝盖凑近了太后，她面上更加红，“那…抱了…也亲了…”太后満眼震惊，原本闲散的⾝子立刻直起来。
陆琼九
了发烫的脸，“哦，对了，是我先亲的他，皇祖⺟，他啊，刚开始还不愿意来着。”“啧啧啧，我都气哭了，他还是不说喜
我。”“总之，占便宜的是我，吃亏的是他，皇祖⺟…”她还打算喋喋不休下去，猛然间瞧见太后
沉下来的脸⾊，她手里快速转着佛珠，佛珠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清脆作响，太后脸上辩不出什么晴。但大抵不会有多愉快。
空气中一时静谧的可怕，陆琼九有些心虚的⾚着脚从桌子上捧过安神的药，站在
榻前不敢说话，她犹犹豫豫的将药递到太后跟前，“药凉了，您喝吗？”太后看着碗中冒着苦味的黑黢黢药汁，又看看自己这一⾝⽩皙细腻肌肤的外孙女。
不由得，怒呵了声：
“害不害臊啊，姑娘家的。”
虽是呵斥，但却没什么力度。
陆琼九是个机灵的，自然听出了话里的纵容，她蹲下⾝，将药往上递了递，“皇祖⺟，我都知道，我与他，若不得贵人相助，
本不可能。纵然皇帝舅舅娇纵我，也不愿坏了规矩。”“哼，你也知道，皇帝宠了这么久的敦乐郡主嫁给荣国公庶子，你被别人腹诽不说，就连皇帝也会被人编排非议。”
太后接过药汁，皱着眉头饮尽，陆琼九眼疾手快剥了一颗荔枝。
皇祖⺟看着那颗荔枝果⾁⾊泽与她莹⽩的手指
相辉映，终是无奈叹了叹气。“所以你故意在东华门演上这么一出，就是故意让你太子表哥看，让哀家看，好让我们不得不去帮你跟皇帝说情。”
陆琼九连连头摇，“九儿哪里能想的这么长远。太子表哥对我们婚事是否支持还不好说，就是您这里，我进宮前，还一直以为您是厌弃我的。”
她喉间发涩，
了有些发⼲的
，“东华门那一抱，只是想要叫他放心，告诉他，我定然不会负他。他那样好，我须得好好他。”她容貌在灯火的掩衬下，虚恍起来，侧着脸低语的模样，有了六分昭华长公主的神韵，太后心里一紧，手也不受控制的触上了陆琼九柔软的发丝。
“你当真如此喜
他？他哪里得你青睐了”太后眼角眉梢携着一抹愁戚，耐心的等着她开口。
陆琼九想了很多，他哪里都好，哪里都得她
喜，但她不知道要怎么跟旁人转达。最后只是扬起了脸，将头放在太后的膝盖之上，“他曾把命给了我。”
“除却⽗⺟，又有谁可以舍命救我，亦或是，陪着我去死。”
陆琼九对于前世的事总是痛苦多于
喜，今⽇
着自己彻头彻尾的回忆，品出来的，却是満口甘甜。从心窝触底反弹而来的甘甜清列，如同一杯陈年佳酿，穿喉下肚，烘暖了胃，涌上的后劲，晕晕乎乎的，直叫她沉沦。
“若真这么喜
，哀家就帮你一把。”陆琼九一惊，没想到太后会这么轻易许诺她。
“你⺟亲的婚事，哀家一直亏欠，这么多年一直放不下，想来想去也就想明⽩了，若当初让她嫁了喜
的侯爷，又怎么会如此潦草一生，不得圆満。”陆琼九摇了头摇，“皇祖⺟，其实⺟亲或许没您想的那般难挨，⽗亲他…待⺟亲极好。”
太后只当是陆琼九在安
她了，并未放在心上，“九儿不是公主，倒也卸了份责任。只是这淮绍一，哀家从未接触过。”她从太后的腿上抬起头，嘴
刚启，就被制止，“你尽挑好的说，哀家得自己派人去打探一番。不然…”太后眼里流露出浓浓不舍“哀家的九儿嫁过去，没得富贵享，受了委屈要怎么办。”陆琼九撑着脑袋，朝太后嫣然一笑，“您定会喜
他的。说到底，我还怕自己配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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